傍晚,虞慎下衙后,便匆匆回府。他一身绀色长袍,连换也不换,直奔寒英堂去。
平昌侯府的世子爷身上带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冽,一双剑眉少有松开的时候,他常蹙眉,眉心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纹路,放在他身上不仅不丑,反而更添了些许持重。
虞侯膝下的三位公子都是风姿翩翩,容貌出众。若说丈夫虞忱是未开刃的宝剑,那这位大伯哥想必就是见过血的长刀。
陆溪是很不愿见他的。
虞家的一些事,有的她未嫁前便有所耳闻。侯夫人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女,身上还有郡主的爵位。
这位郡主娘娘性子一向要强,自打世子爷虞慎落地,便费尽心机为他筹谋一切。听说在世子八岁时,郡主便为他定了一门极好的亲事。
与当今的三公主。
本朝没有驸马不入仕的规矩,因此世子虞慎本该迎娶公主平步青云顺风顺水。偏偏公主在十五岁那年不知为何染上了怪病,从此断断续续一病不起。
女儿生病多年,圣上却装聋作哑只字不提退婚的事。虞慎也就被耽搁到了如今。
他现年二十有五,房中连个丫鬟都没有。
两年前郡主着急,哭哭啼啼去求了太后,本以为能顺利退婚,谁知道圣上转头赐婚陆溪和虞忱,特许二人可以越过长兄先行成婚,总能给虞家留个后。
或许也是因此,虞慎面对她时,总没有好脸色。
虞慎理理衣冠,恭敬地上了三炷香。透过青烟袅袅,陆溪看着他的侧脸感受到来自他的肃穆又沉痛。
虞家三个兄弟关系不错。
或许那份不满,也有嫌她家世不好配不上他弟弟的因素在。
陆溪垂头自嘲一笑。
大伯哥是个最严肃不过的性子,他秉持着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”的观念,也理所应当觉得娶妻要娶贤。
而她,一来并非父母之命,二来,容貌昳丽,不够端庄,怎样也与贤无关。自然是成了他的眼中钉。
虞慎悼念完弟弟,回头便见陆氏垂着头站在身后。
她还很年轻,嫁人时不过十七岁,如今也才新婚两年,就遇到了丈夫横死。多么可怜。
翡翠耳坠轻轻晃动。
奠堂无端一阵风过,素白的纱裙扬起,勾勒出女子纤细的身影,窄窄的腰肢,虞慎两只手便能圈住。
短短七天,消瘦到这样地步。
虞慎心中滋味难言。
心中骤然划过的一抹酸涩不知来源何处,纷乱的情绪也让他理不清,最后这一切都变成了对陆溪的挑剔。
他眉眼一沉,斥道:“你这像什么样子?”
陆溪低眉顺眼,不应声。
她习惯了这位大伯哥每次面对她时挑剔的模样,也不打算反驳,总归三两句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。
闷不吭声,让虞慎更加酸涩。
他声音依旧冷冷的:“哭哭啼啼,自甘柔弱,将来怎么能担得起三房?”
哪还有什么三房,陆溪心中轻嘲,三少爷都死了,只留我一个寡妇。
她依旧不吭声。以往虞忱在世时,他反而会认认真真反驳一向崇敬的大哥,他说:“泠泠只是看上去柔弱,实际上是最坚韧不过的。大哥不要这样说她。”
在那个人心中,妻子是天下最好的女子。他会亲昵地喊她的小名,会为她挡下风雨。
现如今他死了。以后只能在这个坏嘴巴的家伙手下讨生活了。
也不知到时他会多变本加厉,可劲挑剔自己身上一切看不顺眼的地方。
陆溪心中委屈难言,她低垂着脑袋,只能瞧见世子爷绀青色的衣角和他腰间玉佩,玉佩上威风凛凛的老虎好似在冲着她耀武扬威。
虞慎半天只瞧见她卷翘的睫毛轻轻抖动,然后女子声音闷哑,低低说了一句:“……我会改的。”
鼻子抽动的声音很轻,却逃不过他的耳朵。虞慎心觉不对,又没忍住斥道:“别低着头,抬起来。”
陆溪轻轻应声,随即乖顺抬头。耳垂处两只碧绿翡翠坠子一晃一晃,虞慎刚想开口继续说什么,却发现陆氏一双眼中也有晶莹闪过。
这是,哭了?
刚要脱口的话,又哑在嗓子里,虞慎心中不安,他慌了神,视线无处安放,最终落在了女子纤细的脖子上。细白的颈似乎一掐就断,也就是在这时,他才恍然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。
陆氏到底是个十九岁的姑娘,年轻、柔美又脆弱。
虞慎恨铁不成钢,态度强硬也只是为了逼她振作,没真的想把她惹哭。
一向冷惯的世子爷顿时束手无策。
思来想去也说不出安慰的话,只能生硬地软下语气:“??我并非在苛责你,只是阿忱一走,你以后的日子难免要靠自己一个人,总不能,”一直哭哭啼啼下去。
后半句话到底还是被吞下去了。
他向来不会温言软语,虞慎不知如何是好,有一瞬间甚至差点直接上手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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