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学问的交锋,思想的对决。
郑玄是攻防,谢均是守方。
郑玄手握黑子,执黑先行。他时而眉头紧蹙,沉思片刻,然后提出一个刁钻的问题,如在棋盘要害处落下一子。时而目光如炬,连珠炮般抛出几个相关问题,如连环攻击,意图寻找对方防线的薄弱之处。
每一次发问皆如在棋盘上投下凌厉一子,或占要冲,或断敌路,攻势凌厉,意图打劫压制,令人措手不及,使其难以周全。
而谢均则稳坐白棋,持白后应。他静心凝神,仔细聆听每一个问题的细节,在心中快速分析其关键所在,然后从容应劫,见招拆招。有时面对特别刁钻的问题,他会稍作沉吟,在心中梳理相关典籍的记载,确保回答的准确性。有时遇到涉及多个层面的复杂问题,他会先分解问题,然后逐一回应,条理清晰。每一处防守都做得严丝合缝,间或更有神来之笔,巧妙化解攻势,稳固自身阵脚。
郑玄的诘问如《天问》般磅礴,圣人的答语则如(没想好用啥词,等等再改)。
时光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悄然流逝。
官学外围,最初那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,伸长脖子,踮着脚尖,听得云里雾里。他们大多席地而坐,或倚靠着院墙。初时还饶有兴致,渐渐地,腹中空空,双腿发麻,便有人忍不住捶打着僵硬的腿,揉着惺忪的睡眼,与身旁同样面露茫然的同伴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。终于,有人按捺不住,悄悄起身,猫着腰,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从人群后方溜走了。接着,三三两两,陆陆续续,看热闹的人群渐渐稀疏。
便是那些特意赶来,希望能一睹大儒风采的士子,亦有不少人因腹中空空,饥肠辘辘,或是精神难以长久支撑这高度的专注,在犹豫再三后,带着几分遗憾,悄然起身离席。
唯余下数十位对经学爱之入骨的赤诚学子,仍旧端坐席上,如痴如醉。圣人与大儒的每一句问答,于他们而言,皆如听天籁,如饮甘露。
从白天到黑夜。
官学的役者悄然入内,为堂上及席间点燃了数盏油灯。
昏黄的灯火映照着郑玄愈发肃穆凝重的面容,也使得帷幕之后谢均的身影,在摇曳的光影中更添神秘。
席间的学子,个个双目圆睁,聚精会神,唯恐错过任何一句玄奥的问答。灯火映在他们年轻而专注的脸庞上,闪耀着对学问最纯粹的渴慕。他们忘记了时间,忘记了疲惫,不愿错过一分一秒。
饥饿早已被抛诸脑后,疲倦亦无法侵扰他们的心神,完全沉浸在这场当世最高水平的学问交锋之中。
破晓时分,东方既白。
郑玄一夜未曾合眼,双目之中虽有血丝,精神却依旧矍铄。
目光再次投向那方纹丝不动的帷幕,他沉声道:《春秋》三传,各有侧重。若论笔法之微,寓褒贬于一字一句,公羊、穀梁孰为近古?其义例之别,又当如何判之?
帷幕后的声音依旧沉稳,引述着《左传》的史实,比对着《公羊传》与《穀梁传》的注疏,将三者间的同异源流,剖析得淋漓尽致。
记录的书吏已换过一轮,每一问,每一答,皆不敢有丝毫遗漏。
《仪礼》十七篇,士冠、士昏、士相见,其节繁复。敢问先生,古人制礼,其本意重在仪节之繁,抑或在于人心之敬?若遇乡野之民,不通繁文缛节,然其心淳朴,其行恭谨,可称有礼乎?
圣人的回应,总能在片刻的静默后如期而至,不急不躁,引经据典,将礼之体与用、文与质辨析得清清楚楚,强调礼之核心在于敬,而非徒具形式。
尔后,郑玄又抛出了一个棘手已久的问题:再者,关于《周礼》一书,古文、今文两家争讼不已。或以为周公致太平之制,或疑为后人依托之作。老朽研读多年,深感其制度宏备,包罗万象,然其成书年代与具体施行,确有可商榷之处。若《周礼》果为圣人构想之蓝图,其于当世,应如何取舍损益,方能合乎时宜,不致泥古不化?其在六经序列之中,地位究竟如何?此亦困扰老朽久矣。
梁国本地宿儒先前还能勉强跟上体用之辩的脉络,随后郑玄口中接二连三抛出的皇极、揖让、谶纬、周官,一桩桩一件件,无不是当世大儒们皓首穷经、聚讼纷纭的重大议题,逐渐吃力。
日头高挂。
日落黄昏,暮色再临。
天复旦,晨曦又至。
如此往复,时光荏苒。
堂上堆积的简册已近千卷,每一卷都密密麻麻记录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思辨,每一卷都代表着谢均一次无懈可击的解答。
最终,郑玄长长吁出一口气。那口气仿佛带走了所有的锐气,只剩下叹服。
三日,上千问,竟无一错漏!
这不是人!
凡人焉能如此?
郑玄眼眶深陷,布满血丝,缓缓开口,声音已不复往日的铿锵有力,而是带着一丝明显的沙哑:《诗》云: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圣人临凡,降大道于众生,老朽今日方知天高地厚,心服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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