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表明身份后,张夫人听说我欲向仙门讨个说法,顿时泪流满面,在我面前长跪不起。”
殷无极顿了一下,说道:“我原以为,她是悲痛于丈夫死于引发的山崩,要我替他夫君报仇,或者是教仙门擅闯者偿命,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。”
“却不料,张夫人长于山村,此生未曾见过启明城以外的风景,却有凌然大义,道:‘农妇虽无见识,但也知晓,不能将私人恩仇置于北渊之上。亡夫若泉下有知,恐怕也不想成为灾祸的源头’。”
“……深明大义。”谢衍叹息一声。
“连我的人民都知道,现在的北渊不能一怒而兴师,我又怎会轻启战端?”
殷无极倚着栏杆,神情似乎有些疲倦,当一切激烈褪去,留下的是平静。
“圣人啊,当久了上位者,是什么感觉呢?”
他自言自语,“看那些白纸黑字的文书太久了,就觉得什么都是数字,经济是,人命亦是。什么都是能用来交换利益的东西,底线是,尊严是,人亦是。”
“……”
谢衍在这个位置比他还要久的多,此时的他,固然知道标准答案是否定,但他一时竟说不出口。
或许,这种麻木的感觉,他与他皆感同身受。
殷无极见他久久不答,又道:“圣人啊,我来之前想,如果真的起冲突,可能是北渊无法承受之重。不知道有多少魔兵,要在长夜之前提前写遗书,也不知道我会送多少人去战场,只为填一道战线……倘若真到了不得不的那一天,我不会等在后方魔宫,至少要站在最前面。他们的最前面。”
“但是,现在明明没有到那个地步,那一天。”他顿了一下,又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谢衍,“……是吧?”
谢衍阖上眼眸,叹息。
他今夜根本没必要劝说,也不必讲任何道理。殷无极什么都明白。
他早就是个成熟的上位者了,他如何能再把他看做孩子,试图再以师父的身份,教他应对之策呢。
恐怕,再过些日子,他就什么也教不了帝尊了。
谢衍收敛翻涌的思绪,掩去那一丝不甘,叹息道:“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,希望那一天,永远不会到来。”
“陛下的期待恐怕是,仙门摒弃傲慢与偏见,真正地致歉,与北渊真正达成一个足以管控今后类似争端的可行之策,让类似的事情,就此画上句号。”
谢衍明白,这对于山头林立的仙门是很难的。但是,再难他也不能说半个难字,先做了才是。
殷无极终于露出了今夜第一个放松的笑容,他端起一盏置于桌上的酒,为谢衍满上。
他们执盏,在长夜熹微中对望。
酒杯相碰。
“致此夜月色。”
“致和平。”
一封剑帖
经过漫长的磋商, 这件发生在边境的摩擦,最终被定义为事故,以两边各退一步的方式, 告一段落。
为了应对天道结界的偏移,共治成了必要的选项。
结界仍在变动, 未来尚未可知,他们只能竭力维持当下的和平。
如此, 相安无事渡过七十年。
在北渊埋头发展, 蒸蒸日上时,迈入天元历415年。
与此同时, 仙门东桓洲发生了一场隐晦又牵连甚广的斗争。
紧随着步入渡劫期, 一跃成为道门佼佼者的宋澜,叶轻舟后发而至,一脚踩在了渡劫期的边缘。
就差一个契机,“道门剑神”将会实至名归。
伴随着谁是道祖接任者的争议,一场暗面的交锋开始了, 足以裹挟两名关系要好的师兄弟。
宋澜根基深厚, 修为更高, 在东洲有着许多簇拥者。
但天才的号召力, 亦是光辉夺目。更有甚者,认为叶轻舟是千年难遇的天才,比宋澜更有登圣的可能。
站队正在静静开始, 所有人都讳莫如深。
他们小心地谈论道祖门下的两位天骄,说他们师兄弟终有阋墙之日。
面对涌动的暗流,三圣出奇的一致。
他们作壁上观。
听闻长清宗近日的变动,谢衍不置看法,将儒卷收起, 对着儒门三相叹道:“道祖老了。”
“圣人也会老吗?”沈游之不知为何而忧心。
他问道,“师尊为何这么说?”
谢衍道:“圣人之暮年,并非是容貌、体态或是寿数的老去,而是心的衰败。”
“当野心如潮水褪去,与世无争的那一刻,圣人就在渐渐变老。”
“身在圣位之上,固然十分高远,教人崇敬仰慕。但是我们分明知道,天外仍有天。圣人之老去,就是满足于如今的地位与声名,放弃了仰望天门的梦想,只想安然渡过天命的寿数……”
“彭祖虽高寿,也犹有尽时。如此,安能与天齐平?”
谢衍抚过摆在剑架上的山海剑身,光明与阴影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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